他小时候常哭,那是一种讨要的手段,证明有人看不下去,心疼,继而对他妥协。他爸没了以后,除了戏里,就不爱哭了眼泪没用,因为没人妥协了,它就只是懦弱。
许尧臣老实地坐下,轻手轻脚,仿佛怕一个动作重了就会把什么打破一样。他给厉扬添了碗饭,筷尖在自己碗里的米粒上划拉两下,踌躇着伸过去夹块牛腩搁厉扬那碗都冒尖的饭上。
肉站上去,颤颤巍巍。
许尧臣捧着碗看他,微妙地泛起少年时那股子骄矜气。
厉扬没多话,给他加了青笋和豆芽,似是无奈:吃饭。
他不是个多有耐性的人,从小就急脾气,后来单枪匹马出来闯,才硬是给磨成了八风不动的假模样。
对着许尧臣,他从前是看不上,矛盾着,既不喜欢又扔不开。等处的时间长了,让他勾着磨着,竟从细枝末节里咂摸出滋味来,乐意为他收一收锋芒,让着他,惯他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脾气。
这三两天,他和许尧臣被挂在网上热议,关正诚没轻饶了他,话讲得难听,让他办事用脑子,别睡个戏子还睡出真实情感来,当了亡国君。
关正诚当然是夸大其词,厉扬却不爱听他戏子长戏子短,一句话还回去,说如果不是诚智建设的屁事,也牵不出来后面的流言,谁都不是圣人,自个儿先把门前雪扫干净,才能站得稳去点别人。
两人不欢而散,于是白春楼被叫了回来。
十点半,习惯熬夜的二位早早钻了被窝。
一人占一个靠垫,一个打游戏,一个看老友记。分针走了一圈半,许尧臣三局三输,战绩惨淡,内心崩盘。
他一动,碰着厉扬,转过去也没个好脸。
怎么,输了个精光?老年人不打游戏,一开口倒像是盘问赌棍。
这属于跟麻瓜探讨魔法,无法进行。许尧臣往他那边一拱,我也要看。
厉扬把平板放他手里,胳膊一伸把这俩一块拢过来,热乎乎地搂着,大晚上的,你闲着没事把你金贵的衬衫穿上干什么。
许尧臣没答,瞟他一眼,两万,你真觉得金贵?
我老底都让人掀了,你就没看一眼?
怎么?
钱都是身外物,纵然一身行头上百万,扯掉之后是人是鬼一样变不了。这话一说,难免老气横秋,老厉家组训,人不可忘本。
果然,许尧臣就顺杆上了,老板,你这壳子里的灵魂没到耄耋也有古稀了吧?
厉扬拽着他手啃一口,没使劲,给他留了圈牙印,甭打岔,为什么?
臭美,穷嘚瑟。他头往后拱,挑了个舒服的角度,把狗皇帝当靠垫,过两天上综艺,不得人模狗样么。
厉扬低头,在他头发璇儿上亲了下,明儿自己去挑吧,两万起,没上限,你报账,我报销。
许尧臣让他给惊着了,仰起脸,翻着眼睛反手去摸他额头,你病了?
怎么说话呢,厉扬把他闹事的爪子拉下去,找揍。
俩人窝着看了七八集老友记,看困了,头挨着头,搂着个平板睡着了。
许尧臣一大早醒,没看见厉扬,去厨房找水喝,在中岛上瞥见一个未拆封的手机盒,上面放了张银行卡,下面压着便笺
上午事多,赔礼自选。
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些忙不完的事,比起周余那样能野在外地小半年的富二代,他确实如自己所说,只是个打工仔。
许尧臣没动那卡,只把手机拆了。他翻过来便笺,提笔回道:小小衬衫,何足挂齿。
崔强和他带来的小兄弟们还在等时机,方浒那双眼恐怕也没从他身上撤下去过。
窗外,太阳终于从厚重的云层中探出了头,他也得出门一趟,见一见故人,叙一叙旧了。
第49章
许尧臣把崔强约到了东郊马场。
马场离市区有段距离,开车要走近两小时。马场建在红莲山脚下,背靠起伏的山脊,视野开阔,初春盛夏时来得人多,如今到了十一月份,就连周末也瞧不见几个来跑马的了。
崔强到的时候,许尧臣已经跑了四五圈,见他们进来,招一招手,拉紧了缰绳,翻身跳下马。他那马很漂亮,枣红色,身上找不出一根杂毛,溜光水滑,昂着头,蹄子在地上刨了两下,歪过头想碰许尧臣,没得逞,让教练给牵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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