翠屏楼立在渔梁堤上,邻接码头,倘若楼上玩得腻味,还能包一艇画舫游江,倒是别有情调。黄湘看上去像个有钱的,不等入座,就有鸨母吆道:“见客!”这时时辰还早,堂中本来空荡荡地没有几个人,经鸨母这一吆喝,只听楼上窸窸窣窣地响动,随即一阵香风,四五个粉面云鬓的花娘围拢而上。众花娘手端各色点心瓜果,不一会就将一张小桌摆得满满的。江游世环顾一圈,招手让那鸨母过来,思索道:“有个小娘,叫,叫……”那鸨母俯身听着,江游世假意皱眉,道:“……总之好一阵子没见了,可是病了?”鸨母听了,便说:“客人说的该是袖袖姑娘罢,袖袖姑娘感了风寒,这几日都歇着呐。”黄湘看他俩一来一回,瞠目结舌,对着江游世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江游世挑眉不答,待那鸨母走了才道:“你说那杨为风是个色鬼,你猜他平时自个儿睡么?”黄湘奇道:“这我怎么晓得?可你为何认得这楼里的甚么袖袖姑娘?”江游世恨铁不成钢,笑了半晌,同他解释道:“我哪里认得,诈她一诈罢了。要我猜,这色鬼怕是住在袖袖姑娘房里,天天挟着她,她才不得已告病罢了。”言语间,席上流水似的来了一连串淡妆浓抹的半大姑娘,乱作一团。这个说:“我叫莺莺。”那个道:“我叫燕燕。”一时间好不热闹。江游世闭了嘴,席间一会敬茶,一会倒酒,他也不知哪个能喝哪个不能喝,只觉浑身不自在,直把自己当一个木头人。有个小妓倒不顽闹,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与他拆螃蟹。八月的螃蟹最是肉肥膏美,那小妓将蟹肉剥成雪白一堆,呈道:“官人来一点罢!”江游世抖抖索索拿了筷子,待要去挟,那小妓侧身一避,两根葱指拈了蟹肉,教他张嘴。江游世哪里见过这等场面,吓得连连退开,那小妓也不生气,自个儿将蟹肉吃进嘴里,周围姐姐妹妹一齐哄笑起来。这席上群妓个个都是人精,早看出他们两个胆小,都等看着取乐。黄湘满脸涨得通红,还当自己风流无比,跟着她们“嗬嗬”地笑。江游世恼道:“别胡闹了。”席间方静下来。鸨母匆匆赶上前,将方才剥蟹的那个小妓挥退了,陪笑道:“官人休怪,这丫头不懂事,换两个人上来伺候。”江游世心道:“这‘不懂事’的已然如此,‘懂事’的不知谁才消受得起。”摆手道:“你让她们都下去罢,留我两个静静地吃酒好了。”那鸨母见他不悦,道:“要是嫌这几个不贴心,换个相公、书童,咱们楼里也是有的。”黄湘支着耳朵听他们谈话,听及这里,一口茶水险些喷出去。却不知江游世心里怎生计较的,眼珠一转,竟说:“那便叫个清净话少的来罢。”鸨母两手一拍,屏风后面果然绕出来一个小倌,描眉敷粉,年纪似乎比那几个女子还小一圈。他上前通过姓名道:“我叫秋珝。”便怯怯地坐着不说话。江游世难得喘息之机,看着黄湘被逗得昏头转向,颇有种报仇的快意。玩过几巡游戏,那小倌倒了一盏酒,捧在手上道:“官人请喝。”江游世朝外看了一眼,见着天色欲晚,一手暗里扯扯黄湘,一手接过酒饮尽了,起身道:“走罢。”那小倌走在前头引路,上了几层,拐进一条围廊,余光瞧见江游世没有跟上,转身唤道:“官人?”只见残阳夕照,河上波光粼粼,渔家的小舟悠悠地漂往岸边。不知是谁在年关的暮色里弹琴,晚风里挟了一丝凄惶的唱调,将江游世听得怔了。听完一句,他才松开雕栏道:“无事。”随着秋珝走进屋里。进了里间,江游世寻个地方坐下,秋珝坐在他对面,伸手将外袍解开,里边竟穿了一套轻薄的女子衣裙。江游世吓一大跳,忙止了他动作,要他不再脱了。秋珝见过许多客人,厌他扮作女人的也不是没有,于是将袍子重新掩好,道:“官人只管随意些。”江游世便问道:“方才那人唱的是甚么曲子?”秋珝耳力远不如他,方才没有听到,犹疑着问:“大致是怎样的曲呢?”江游世唱了那句,秋珝笑道:“这是琴曲,《阳关三迭》中的烟花话说薄约半年以来长住在徽州城外养伤,他又嫌山间僻静无趣,隔三差五地就要来城里闲逛,到那“群英会”前就已偶遇过江游世数回。前几次江游世不是在吃馄饨、抓小贼,就是在找那根剑穗,从群英会归来以后则总在练剑;薄约已经许久没见过小徒弟,碰到了便成日地跟着,看他做甚么都觉得好玩。这日江游世进翠屏楼,居然也教薄约撞见了。薄约初时只不过惊奇;再看江游世好半天也未给吓出来,渐渐地却很不是滋味。在楼外寒风里站了半天,他原要走了,一抬头却见围廊走过两个人,在后的那个忽然驻足,凭栏望了一眼。他往常见过的江游世,几乎都是依顺体贴的样子,闹些小脾气也都躲起来,不教他看到。这落寞遥远的神情更是薄约未曾见过的,一时不知作何滋味。过了一会,前面那人回过头来,竟是个涂脂抹粉的美少年,拉扯着将江游世迎进屋里。不多时,屋里灯火也灭了。翠屏楼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,独那一扇暗窗格外扎眼。薄约再也按捺不住,飞身跃到围廊之上,将门闩削断了。推门进去,只见那锦被底下鼓起一个大包。薄约心里不住地想要把那惑人的少年一剑杀死,正要举剑,又觉得那被子静得奇怪。他等了半晌,抖开锦被,里面骨碌碌滚出个睡死的小倌来,就连外罩的男衣都好好穿在身上。这一乌龙,他也没了教训徒弟的雅兴,转身下到楼下大堂。厅堂里又打起一桌茶围,妖童美妓聚在桌边,或站或坐,端茶倒酒,好不热闹。薄约挑了个清秀顺眼的,将一粒碎金子抛到他身上,道:“上楼。”被抛中那小倌儿名叫春珒。他梳拢未久,还从没见过这样急色的客人,捧着银子嗫嚅道:“爷,这不合规矩。”鸨母将金子劈手夺来,打他一下,骂道:“甚么规矩不规矩的,你只管上去,又不会脱层皮!”春珒唯唯诺诺,领着薄约进了房间。他与秋珝原本是亲生的兄弟,自然也生得一副好嗓子,说起话来含情含羞:“爷,我弹曲儿,好吗?”薄约未置可否,春珒便自顾自唱了一阙八声甘州、一曲《弹指怨东君》。唱到一半,薄约听腻了,道:“现今的倌人,只有这点本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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