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书生以为他要轻生,叫道:“兄台,万万不可!”将衣摆往腰上一扎,也跃进水里,奋力去拉江游世。也不知他一介书生拿来这样的大力,两人拉扯了一段,江游世总算挣开,怒从心起,将他蹬了一脚,自己游开。哪知那书生其实并不会水,全凭蛮力在水里扑腾。此时江游世游得远了,他又回不去木筏,只得在原地挣扎。江游世听见他呼救,本欲不理的,但回头见他咕嘟嘟下沉,还是折回来将他提起,怒道:“你这酸儒,不知死活的么!”那书生口里呛水,咳了半天才道:“多谢大侠救命之恩。”江游世游回筏上,把那书生也拉上来,见他龇牙咧嘴地按摩腿脚,知他方才定是抽筋了,心软道:“我也多谢你一番好心。你当心些……可不要着凉了。”他想这些书呆子个个四体不勤,便将自己上衣脱去,又好意道:“你将衣服晾干了再穿上,否则要生起病来,误你们读书赶考。”那书生大摇其头,裹得紧紧的:“有伤风化,有伤风化!”江游世气得好笑,道:“这江上仅我们三人而已,哪来的风化。我赶着走啦!你不领我的情,也别再跳进河里要救我。”说罢付过船钱,重又跳进水里。那书生在筏上远远喊道:“兄台,就此别过!”江游世也道:“别过。”头也不回地游回江边。他爬上江岸,浑身湿淋淋的,引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,但江游世满腔怒火,毫不在意旁人眼光,直奔回薄约房里。屋内早给小二收得冷冷清清,更别提薄约,薄约已逃到天涯海角去了!只有天上不知不觉升了一弯眉月,雪般月光从那划破的窗纸照入,显得书桌上有什么东西在银烁烁地泛光。江游世点亮蜡烛,走近一照:桌面上有个小小的节疤,看上去和木板上长了颗小痣一样。节疤中间不知怎地又嵌了个闪亮的东西。他拔剑削开一条缝,露出一根银针的针尾。江游世已有所察,隔着手帕将那根牛毛粗细的针拔出来,一时如遭雷击,定在原地动也不能动,从头顶冷到了脚跟。耳室中缺的三根银针,一根用来杀了玉莲,一根用来杀了尹季泉,这最后的一根如今也被找到了。假使玉莲那银牌上的荷花,并没有多少特殊的含义,而只是照应她自己的名字——那么她早和斗香是一路的,斗香全没必要杀她!这样说来,玉莲定是撞见了别的甚么人,所以才惨死的。思及此处,江游世脑袋嗡嗡地响,他那动荡的心湖里映着薄约的笑影,给波澜搅成一粒粒碎瓷似的浮光,刺得他胸腑作痛,喘不上气。好半天过去,江游世总算缓过来,将那针仔细收好,悄悄潜出客栈,往远处行去。踏雪寻梅半年过去,江南到了深秋,气候渐渐凉了,树叶黄成一派镶金带玉的景象,秋风一吹,铺得满地,真真是高也秋色,低也秋色。树底下却立着两个小叫花,大约八九岁年纪,各穿件破衣烂衫,端着碗朝过路的挑夫讨钱。那挑夫拒了几次,两个小叫花仍拉着他衣角,不要他走。挑夫将两个竹筐重重放在地上,举着扁担作势要打,小叫花这才撒手逃了。没走几步,忽听有人道:“何苦和小孩儿为难?”挑夫回过头去,只见路边站着个笑吟吟的年轻人,腰上佩一把黑剑,剑柄上还垂了一串扎眼的红穗。他对这年轻人有几分好感,答道:“两个小骗子,鬼话连篇,不值得同情哩!”说着将竹筐重挂在扁担上。等他走远了,那年轻人道:“躲着做什么,出来罢。”两个小叫花躲在旁边巷子里,听他这样说话,狐疑地对视一下,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来。这年轻人就是江游世了。他见那两个小叫花子走来,便蹲下身问:“家里怎么了,这样小出来讨钱?”长得高些的那个小叫花十分机灵,转了转眼珠道:“大侠,你定是来赴武林大会的罢!”她一开口,江游世才发觉这竟是个女孩。两个小叫花都蓬头垢面,看不出原长什么样,倒是眼睛生得乌黑灵动,教人看了心软。江游世微微笑道:“那叫做‘群英会’,算你猜对了,我却猜不出你们两个要做什么。”长得高些的那个小叫花道:“我娘病啦,没有吃的,我带弟弟出来要饭。”“你俩叫什么名字?”江游世拣了两个铜板,捏在手里,“答得出就给你们一人一文。”“我叫银碗儿,他叫金碗儿,”高个的小叫花飞快说完,伸手抓住那两枚铜板,生怕江游世收回去。江游世松开手,又掏出来两文,问:“会做什么活?平时都在这儿要饭么?”银碗儿抢道:“什么也不会。”金碗儿却不大服气,道:“我们还会……”说到一半被姐姐拧了胳膊,痛叫一声,不再说了。江游世看得分明,心中起疑,又道:“会做什么?”银碗连忙说:“我们还会唱莲花落!”说罢将新得的铜板也收好,使劲咳了两下,高声唱道:“集上来了个大贵人,伸手给了我钱两文,我小银碗,小金碗……”江游世恨不得去捂她嘴,连忙摆手叫她别唱了,道:“若引来别人,这钱就不给你俩了。”银碗嘻嘻一笑,将铜板紧紧收进怀里。江游世瞧见她没心没肺的模样,叹了口气,道:“你将钱拿去割半两肉,可不要乱花。你娘既然病了,补补身体好得快些。”那银碗儿看着他笑道:“小哥儿,你曾过过穷日子么?”江游世怔了一怔,道:“且算是过过。”银碗儿却道:“我瞧你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,不知咱们日子的苦。”江游世失笑道:“怎生这样说?”银碗儿道:“四个铜板,怎够我娘花用的。”一边金碗儿沉默良久,这时叫道:“别说啦!”银碗儿不理他,自顾自地说下去:“不说买肉菜补身体,喝粥都够呛。”江游世更加生疑,又拿出四文钱,递在银碗儿手里。银碗儿得了铜板,拍手道:“大贵人,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侠客!能瞧瞧你的宝剑么?”她见江游世有些迟疑,恍然大悟,在衣服上用力擦净了手——其实江游世倒不是因为这个犹疑,只因这把剑是薄约的。他恐怕两个小叫花伤心,只得解了长剑,交到她手里,道:“当心将手划破了。”其实这剑鞘的刃侧不过做得薄些,并未真正开锋,不使内力就不至于割伤皮肤。银碗儿接过剑,先是啧啧地赞这剑重,又故意在鞘上一滑,捂着手呼痛,道:“好利的剑!”“还没出鞘呢,”江游世笑道。银碗儿愈发好奇,叫金碗儿两手握着剑柄,将剑拔出来。但这剑鞘内藏机括,不是蛮力能够拔开的。江游世看得有趣,把剑拿回来,食指在鞘上轻轻一点,隙月剑流水也似地从鞘里弹跃出来。他挽个剑花,教两个小叫花各看了一眼,又收剑回鞘。金碗儿、银碗儿见了这把宝剑,更是佩服。银碗儿摸够了剑鞘,拉着弟弟同他道别,两人一蹦一跳跑了。江游世将剑重新系回腰上,才发觉不太对劲。他看来看去,剑柄上那一条剑穗原有两道流苏,现下竟然割断了一道,顶上缀的一颗红玉也不知所踪。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那两个小孩的当,顿时大急,提气追去。两个小叫花子走得只剩一粒背影,可江游世轻功已经今非昔比,几息之间就追到他们身后。金碗儿、银碗儿听到他声音,虽然发足狂奔,又如何跑得过他!眼看要被江游世抓到,金碗儿从怀里摸出来半条红穗,塞到银碗儿手里,道:“快走!”自己反过身来,紧紧抱住江游世两腿,不让他动弹。金碗儿才到江游世腰上高,长得更是瘦弱,并没多少力气。江游世怕自己给他弄伤了,不敢使劲挣脱。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枚铜板,高声叫道:“银碗儿,给你凑个九九归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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