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了大半个时辰,天色渐晚,西晒日光照入店中,薄约却还是不见踪影。掌柜打个呵欠,道:“你师父是不是骗你?把你卖给我了。”掌柜本意只是开个玩笑,不料江游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,慌上加慌。掌柜又道:“这么小年纪,能做啥呢?”江游世吓得脸色煞白。那掌柜心想:“吓哭别人家小孩,到时没法交代了。”正要出言安慰,却见江游世跳下凳子,决然道:“掌柜,还有没算清的账本么,我给你算罢。”等到天黑时分,薄约终于回来。刚推开门,江游世从柜台边上跳下来,一阵红色小风,一头撞进他怀里,再也不肯把脸抬起来。薄约笑道:“怎么,怎么回事?”江游世不答。薄约被他紧紧抱着,走不动路,把银子抛到柜上,道:“够了罢,点点看。”掌柜拣出来一粒小的碎银,还给他说:“六两三钱半。”薄约奇道:“不是四钱么?”掌柜道:“算这小孩挣的。”薄约更加好奇,那掌柜又说:“客官是教啥的?教算术?”薄约笑道:“我啥都不会,徒弟收着玩的。”掌柜道:“小孩打算盘可快,一下午算三本账,比我还快。”薄约明白过来,摸摸江游世脑袋,好笑道:“算三本账,才得五分银,几时能把自己赎出来?”江游世仍旧不响,薄约心情却很好。自从薄明、蔺冰死后,再也没有人真正需要他。他完全像一棵漂泊浮萍,天涯蓬草。现在江游世紧紧抱着他,他走不动路,反而像浮萍生根了。他干脆把江游世抱起来,告辞掌柜,走到外面街上。这时江游世才肯开口,含泪问道:“师父,钱是哪来的?”薄约其实是回了山上拿钱,但他玩心一起,逗江游世道:“刚刚挣的。”江游世警觉道:“干啥能挣这么多?”薄约心想:“好一个小财迷。”说道:“去给做苦工。别人建房子,我给他们搬东西呢。”江游世立时闹着要下来。薄约把他放在地上站稳,又说:“别动。”在他脖子上系了一样东西。江游世一低头,看见薄约修长白皙的手掌,中央躺着一把镶玉的小金锁,上面刻了蝙蝠,另还有四个字。薄约指着一个个念道:“长、命、富、贵,认得么?”江游世仔细看了道:“这四个字认得。”薄约道:“中午吃馄饨时,你同我说不认字,结果你不仅会认字,还会算账呢?”江游世道:“我爹爹、我娘以前是做生意的,教过我一点点。”薄约想:“提起这种话题,他又该要哭了。”赶紧四下看看,准备讲点别的。孰料江游世擦干眼泪,说:“没有关系,我已经记不清他们样貌,也不会想他们。”薄约心疼道:“在师父面前不用逞强。”江游世摇摇头。薄约道:“在家的时候,他们怎么叫你?我总叫你,江游世江游世,会不会太生分了。”江游世想了想,说:“我爹忘了,我娘叫我游儿。”薄约笑道:“好生肉麻,我叫不出口。”江游世道:“没关系。”两人便又慢慢走回山上。是夜,薄约脱了衣服,预备要睡了,对着灯却久久吹不下去。噩梦中看见师父师娘,还有师兄蔺祺,已经成为每日必经功课。他枯坐半天,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。薄约扬声道:“进来。”江游世蹑手蹑脚走过来,问:“师父,肩膀疼不疼?手酸不酸?”原来他把薄约玩笑当真了,以为薄约真是做了一下午苦工,此时过来嘘寒问暖。薄约道:“做什么?”江游世小心翼翼,在他床边坐了一点点地方,说道:“我给师父按按肩膀。”薄约笑道:“按吧。”两只小手从背后贴近他的肩胛骨,揉了一会,江游世问:“师父,有没有好一点儿?”薄约胡乱点点头,听见江游世长舒一口气,又说:“太好了。”江游世的力道愈来愈小,想是白天走了太远的路,他已经困得不行。按了约摸一刻钟,薄约背上一暖一沉,江游世靠在他身上睡着了。中心还有一点凉凉硬硬的,是新买那片长命锁。薄约懒得赶他走,干脆吹熄油灯,自己也躺到床上。入睡以后,他却没再梦见师父师娘,而是总感觉有个东西在身边响来响去。时到三更,把他吵醒了。薄约一看,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,江游世趴在他肩头,不知道发的何梦,总之是魇住了,抽泣不停。薄约轻声叫道:“江游世,江游世?”江游世醒不过来,双眼紧闭,眼泪涟涟落下,把薄约衣服打湿了。薄约原以为自己会烦,没想到真遇到这种情形,心反而很定。他推推江游世,又叫:“游儿!”江游世睫毛颤了颤,慢慢睁开眼皮。薄约说:“梦见什么?”江游世怕道:“梦见、梦见我一直在打算盘。”他声音里犹带哽咽。薄约想:“他也不是怕算账,是怕被丢下不管罢。”于是温声道:“师父讲了,你好好练武功,不会把你丢了的。”江游世点点头,深深呼吸,闭上眼睛再次睡了。薄约又想:“其实挺好哄的。”翻了个身,也慢慢睡熟。一个儿童节番外(下)翌日,薄约少见地起晚了。屋内昏暗冷清,时不时能听见闷雷,推窗看处,果然天顶浓云翻滚,是快要下雨之象。江游世不在,一定是去练功了。找到后院,果然见他在扎马步。薄约站在檐下叫道:“今天天凉,穿多一点。”把那件云锦坎肩揉成一团,远远扔过去。江游世急忙跳起来接住了,埋怨道:“师父!”薄约知道他心疼衣服,故意笑道:“叫我做什么?”江游世看他一眼,悻悻道:“没事。”把衣服穿上了。快到中午,瓢泼大雨终于落下,薄约朝后院叫:“回来罢!”等了一会,没听见回音。他又叫:“江游世?游儿?”屋里静悄悄的。薄约四处找了一圈,不见江游世的踪影,心想:“下雨也不晓得回家,有这样傻么?”来到后院再看,院里竟也空空荡荡。一个活人,总不可能突然消失了。他们住在山顶上,寻常别人找不上来,更不可能把江游世拐走。薄约有点生气,叫:“江游世,你不会在捉迷藏罢?”江游世仍旧不答。薄约又想:“对他好一点,这就得寸进尺了吗?要么他天性就是这样,丢了就丢了。”回到屋里生闷气。气了一刻钟,薄约觉得不对了。冒雨在外面捉迷藏,这不是顽童,是傻子才对。他暗道:“不会是给野兽叼走了罢?”他搬来梅山时心灰意冷,日常用具没带全,蓑衣斗笠一件也找不着。但他真怕江游世被狼吃了,管不得这些,急匆匆冒雨出去。雨天泥地湿滑,要是野兽来过,一定留下脚印才对。薄约绕着后院找了一圈,没看见动物痕迹,只有江游世自己的鞋印,往下山方向走了。薄约心里生疑,猜想:“他不会是专门来骗钱的罢?不然下山作甚?”虽然这样猜了,薄约还是循着脚印,一路往山下找。走到半山腰,他见有根红绳挂在树上,吊着江游世的长命锁。要是骗钱的,不至于把好好一块玉丢了不要。但要不是骗钱,江游世为何往山下走,又把长命锁掉在这里?他说不清是焦急多些,还是释然多些。江游世的脚印在树下转了两圈,往后就消失了。这棵树位置长得刁钻,临近山涧,尤其挂玉锁的纸条,完全悬在山涧上空了。薄约走近一看,低处树枝断了两根,而且是新鲜断痕,顿时明白过来。江游世一定是练功半途,弄掉玉佩,自己下山来捡了。薄约低头一看,大雨一下,山涧水势比往常急得多,也脏得多。树叶、树枝、白色浪花,浮浮沉沉,顺激流冲下。江游世要是掉下去,摔到岸边石头上,保准是死了。但要是掉到水中,爬不上来,也一定九死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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