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游世道:“大概懂一点。”想了一会又说:“这样一来,黄湘与我岂不也是师兄弟么?”薄约脸上笑意淡了。他原本或许要说别的,这会改口道:“也许算罢。我师父与师娘不仅是夫妻,也是师兄妹。此前同你说过,我们这一门总是一人学刀、一人学剑的。师娘学的就是横刀一脉,又收了蔺祺作徒弟,结果他早早叛出门去了。”江游世“呀”地一声,道:“那怎么办?”薄约将他腰上系的长剑拿下来玩,说道:“他叛出门去,也从不收敛风头。虽然师父师娘懒怠管他……他去参加那劳什子的群英会,我便去拆他的台。”江游世咯咯笑道:“所以你去偷了他的刀。”薄约说:“本也该带回来还给师娘的。”江游世还正好奇:他怎么又将“十轮伏影”毁去了呢?薄约避开这话题,微笑道:“拿了他的刀,我便到江湖各地玩去了。你可要听?”江游世当然要听,薄约便说:“现今的武林,都有哪些厉害角色?你认得少林的了慧么?”江游世道:“自然认得,他可是少林的方丈呢!‘兜罗绵网相光手’以及‘五轮指’,如今只他一个人使得出来。”薄约冷笑道:“相光手、五轮指,所谓非正心不能学,其实就是这两式武功讲求厉如风雷,只能粗笨的人学罢了。当年我还救过了慧一命,这老不修的东西。”江游世讶道:“怎么回事!”薄约道:“他原本在藏经阁里看守,丢了一本了不得的和尚书。乃是从蕃僧手里得来的贝叶经、是阿底峡带来的东西。他了慧四处找不着,在那经阁前跪得要死了。我给他悄悄搜到,又放回原处。你道他见了说甚么?他说:‘原来放在这个地方!’这粗笨秃驴!要不是我,他早已死了,哪当得上和尚头头?”江游世拍手笑道:“群英会上他也在的。”薄约又说:“那你认得武当的宣朴么?”薄约一连说了数人,都是久负盛名的人物,他所做的竟也多是行侠为善、仗义散财之事。薄约最后道:“他们并不知道我就是那所谓‘鬼清客’,为我救了,还到处抓我呢。到底说来,这乱七八糟的诨号又是谁给起的?”江游世笑道:“我还以为是你自个儿起的名字……想不到你也做过许多善事呢。”薄约登时恼了,不肯再讲他的故事。他拂袖将灯挥灭,又说:“我养你这么多年,不算一件善事么?我倒也不是个怎样的恶人。”江游世在暗里抱着他道:“好啦,这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。”第二天,两人在庵里吃过糠米淡粥的早膳,空空师太自去练功、冥想。薄约带着江游世翻出庵外,到那山里的密林里面。江游世道:“这儿有甚么东西?”薄约笑道:“捉两只兔子喂你的小狗,否则一天天地喝粥,它将变成和尚狗了。”可惜山里天气寒冷,春雪还未全化,兔子全埋在雪里没有出来。江游世道:“可怜芙蓉,要等惊蛰才能开荤了。”薄约侧耳听了一会,听得林间隐隐有些水声,道:“捉条鱼回去也是一样的。”两人往树林里走了一二里,果然见到一条隐在石缝的清溪,偶尔流一些凝冰下来,淙淙地作响。薄约卷起袖子,将手伸在水里捞来捞去。那水中生长了许多叶芽大小的鱼苗,仿佛鱼虾也是一种植物,开春时节长出新生一般。这些小鱼滑不留手,一碰就闪电般溜去了。薄约那盖世无匹的武功,在水里竟然没有效用,半天也抓不上一条半条。江游世道:“我来罢。”他将身上披风解了,沉在水底。等那些细鱼游到上面,他手里一兜,就将鱼全留在披风里,水则流走了。薄约道:“也不见你小时候总去玩闹,怎么有这样技艺?”江游世笑道:“想一想就会了。那些种水田的人家将田埂凿一个口子,让水全流出来。底下放个渔网接着,田里小鱼蝌蚪就都抓在网里了。若把这小溪的下游堵上,也可作一样的效用。不过这是个斩草除根的法门。”那些鱼苗着实太小,就是喂给芙蓉也嫌磕碜的。江游世把小鱼放了,正卷起裤脚,要下去捞条大鱼,薄约道:“慢着,你会打水漂么?”江游世奇道:“会是会的,只是不精。要我教你么?”说着捡了一块扁石头,丢在水里打了一个涟漪。薄约笑道:“师父来教你。”他将石头夹在指尖,手腕一甩,那石头在水上点了两下。江游世正待道:“这也没甚么稀奇的。”只见水里又是一动,方才石头点过的地方悠悠漂起两条鱼来。薄约道:“怎样?无中生有,还算厉害罢?”原来他不会捞鱼,就要从别的地方找回师父的场子。江游世学了几次,摸到一点门道,说:“和空空师太的本事是一样的。虽然指法不同,其实力道相似。”说着也甩一块石头出去。那石头上面灌注内力,隔着一层水将游鱼击晕了。薄约拍手道:“不愧是我的徒弟,一点就通。比……”江游世想到他要说“比蔺祺的徒弟好得多”,抢过话头道:“比些雕虫小技还过得去。”两人提着鱼,原路翻回寂妙庵里。那小狗芙蓉闻见腥味,凑过来狼吞虎咽地吃了。薄约摸着它脑袋道:“在庵里过得如何?学会打坐了么?”小狗不会讲话,只一个劲地摇尾巴。江游世蹲在旁边看着,笑道:“师父,你摸它一下,它就有十分的高兴。”薄约心里颇有点说不出的滋味,两手捧着小狗长嘴,将它两边胡须揉得乱乱的。如此过了几天,薄约藏的徽州烧饼一省再省,仍旧吃完了。江游世很知道他心意,道:“师父,今天下山回去了么?”薄约道:“今夜就走罢,不过还须你帮我做件事情。”江游世奇道:“甚么事情?”薄约说:“那空空师太有个地窖,平日里用来存药的。你夜里帮我拿一瓶去。”江游世以为薄约早拿了药吃,皱眉道:“她不愿给你么?”薄约嗤道:“她要我自个儿静心。总之夜里我去找她说话,她无暇分心去管那药了,你就到地窖里替我拿一瓶来。拿到药了,你只管大大方方来找我,深夜我们就下山去。”江游世没太做过偷鸡摸狗的事情,总不禁心虚,勉勉强强地应了。这日用过晚上的斋饭,薄约给他指了地窖方位,自己“调虎离山”去了。江游世本想将芙蓉关在禅房里,又怕它找不到主人,将空空师太叫唤来了,只好和芙蓉说了半晌的话。也不知它究竟听懂没有,总之是不叫了。江游世自己蹑手蹑脚地掀开那地窖盖子,从木梯上爬下去。从段府那次遭遇以后,他见这些个仿佛密室的地方,都不禁心中发毛。好在空空师太这里自然有种佛性,地窖里没多少经年的味道,很叫人心安。那地窖墙上嵌了一排排架子,摆着成百的瓷瓶子。以空空师太一人之力绝难做出这么多药来,大概也是靖难之变时,从宫中流落出来的神丹。但无论架上还是瓶身,都却全然没写药的名字。江游世拔开瓶盖看了几个,里边丸药有大有小,也有绿的、红的。更多是和薄约当时吃的那丸药一模一样的,看不出名堂。再看瓶子,也是一样的白釉、一样的画工。他心里焦急,想:“怎么也不交待清楚。难道要我随便拿么?”直翻了几排的药瓶,江游世一眼看见个光头女人的绘画,又画了个佛,心道:“是这一瓶了!”这一瓶上写的是“佛言:‘眼中但有泪,鼻中但有洟,口中但有唾,耳中但有垢。’”江游世心想:“师父前些天说的就是这故事么?”他又好奇那女人举动。再一路看下去,那女人听了佛言,知道阿难虽然外表光风霁月,究竟是个肉身凡人而已。自此她得了大彻大悟,不再爱阿难了。江游世又默默地想:“但凡是个常人,当然是眼中有泪、鼻中有洟的。为这理由弃了阿难,倒不如说她对阿难之心软弱漂移罢了。”他也再无心研究别的故事,抓起瓶子揣进怀里,复从木梯爬了回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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