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合纵。”
“合纵?”贾舍人一怔,“何为合纵?”
“贾兄请看,”苏秦抬手一抡,将几案上的盘碟尽数收起,在几案一端的两侧各摆一只大碗,边摆边说,“这是齐国,在东面,背后是海;这是秦国,在西面,背后是戎狄,”搬起酒坛摆在几案的另一端,“这一大片是楚国,在南面,有这么大,占去大半江山,”又拿起四盏小碟,依序摆在酒坛的北面,夹在两个大碗之间,又在其中间隙散布些许泡枣,指着它们,“从这儿到这儿,依次是韩、魏、赵三晋,这盏碟子是燕,越国本在这儿,现在都在这只坛里;北方诸胡、西方诸戎、南方诸夷、泗上诸侯、中山、义渠等,皆小而软弱,难成气候。”说到这儿,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阵势,好久方才抬头,“贾兄可否看出名堂?”
贾舍人睁大眼睛,凑前一阵,又仰后一阵,仍是不得其解,摇头道:“这是天下势图,舍人愚笨,看不出玄妙。何为合纵,还请苏子指点。”
“既然贾兄谦让,在下只好卖弄了。”苏秦望着几案又审一时,侃侃说道,“方今天下,成败只以强弱论之。强大则盛,盛必欺人;弱小则怯,怯必受欺。自春秋以降,天下攻伐数以千计,没有一例是以弱欺强、以小凌大的。”又指向几案,“贾兄看这天下大势,齐、秦、楚三国,就如三只猛虎,各抱地势,伏卧于东、西、南三方;三只猛虎中间是韩、赵、魏三晋,三晋犹如三只饿狼,犬牙交错,你撕我咬;唯独燕国偏安于东北一隅。”
贾舍人又看一阵,仍是一头雾水。
苏秦又是一笑,缓缓说道:“天下若要长治久安,首治人心;欲治人心,首要治乱。治乱之道唯有两途,一是一统,二是诸侯相安。一统可谓是以暴治暴,以乱治乱,虽易成功,却是治标,不能持久。诸侯相安虽难实现,却是治本,一旦实现,或可长治久安。”
贾舍人显然是更想知道答案:“这与合纵何干?”
“贾兄若是细审此图,”苏秦望着势图,指点三晋,“不难看出天下枢纽所在。天下枢纽何在?在三晋。贾兄细想,近百年来,天下纷争虽频,多在中原,所谓中原逐鹿是也。何为中原?中原也即三晋,也就是这三盏小碟子,或这三只饿狼。三晋或与秦争,或与齐争,或与楚争,或窝里斗,自与自争—”
“苏子是说,”贾舍人恍然开悟,急不可待道,“合纵就是三晋合一。”
“正是。”苏秦重重点头,“天下如局,纵横皆为局路。古来规制,东西为横,南北为纵。韩、魏、赵三晋横贯南北,区分东西,堪为天下枢纽。三晋三分,就如一只只孤狼,任由周边三虎欺凌。三晋纵亲,三狼成群,纵使恶虎也奈何它不得。”
“妙哉!”贾舍人油然洞明,喜不自胜,“一旦三晋纵亲,秦不敢东犯,齐不敢西趋,楚不敢北向,秦、齐远隔三晋,欲争不能。楚地虽大,然北是三晋,东北是齐,西北是秦,亦不敢擅动刀兵。大国皆息刀兵,可无争矣。”
“合纵还应包括燕国。”苏秦补充道,“三晋合一,外加燕国作为背依,其势天下无敌,秦、楚、齐必然不敢妄动。大国不敢妄动,小国不敢起争,天下纷乱可解,虽分实合。天下合,可无争,天下无争,人心始治矣。”
“如何治心,苏子可有考虑?”
“是的,”苏秦缓缓说道,“自周至赵,在下一路上都在思索这个难题。在下在想,人心不古,私欲横溢,若让天下人皆如先圣老聃所言的绝欲弃智,回到远古三圣的真人时代,已无可能;依在下之见,仲尼的仁义礼制,墨子的天下兼爱,杨子的人人为我,皆是治心之道,虽说途径不一,却是同归一处,大可起而用之。人心向善不向恶,自古迄今,天下百姓不喜欢杀戮,智者不喜欢杀戮,即使诸侯,也没有几人真心愿意杀戮;喜欢杀戮的只有禽兽,禽兽杀戮是因为禽兽要交配,要猎食。人不是禽兽,因为人有良知,有良能,更有良心。人知羞耻,人要穿衣裳,人不会当众媾合。人有畏惧之心,人畏惧天,畏惧孤独。畏惧天,就会遵循天道;畏惧孤独,就会善待他人。人人善待他人,世上就无征伐,就无杀戮,就无争执,久而久之,欲心也就自然去除了。”说至此处顿下,有顷,苦笑一声,“在下胡说这些,贾兄是否觉得可笑,是否觉得在下是异想天开呢?”
贾舍人沉思良久,改坐为跪,冲苏秦叩首:“苏子在上,请受舍人一拜!”
苏秦惊道:“贾兄,你??这是为何?”
贾舍人拜毕,拱手说道:“非舍人拜苏子,是舍人代天下苍生诚拜苏子。无论苏子能否成此大业,这颗赤心,亦足以感天地、泣鬼神了。”
“谢贾兄鼎持!”苏秦朝贾舍人深揖一礼,“秦必勇往直前,死不旋踵!”
“非舍人鼎持。”贾舍人回揖,“苏子善念,但凡天下良心,皆会鼎持!”略顿一顿,“苏子既来邯郸,舍人敢问,合纵大业,可是从赵始起?”
“正是。”苏秦点头,“魏自文侯以来,一向恃强,今有庞涓、惠施诸贤,国势复盛,不宜首倡。韩处楚、秦、魏、齐四强之间,形势尴尬,不敢首倡,三晋之中,唯赵合宜,在下是以首赴邯郸。”
“嗯,”贾舍人赞同,“苏子能够把握大势,从高处着眼,小处入手,合纵或能成功。敢问苏子,舍人不才,可有帮忙之处?”
“诚谢贾兄。”苏秦拱手,“在下正愁孤掌难鸣呢!在下初来乍到,途中听闻赵侯病了,可有此事?”
贾舍人遂将赵宫形势及近日听闻悉数讲给苏秦。
苏秦冥思有顷,抬头笑道:“真是说来就来,在下今日就要麻烦贾兄了。”
“苏子但讲无妨。”
“依眼下情势,贾兄可知何人能够接近赵侯?”
贾舍人不假思索:“安阳君。”
“好。”苏秦拱手,“烦请贾兄设法将在下已来邯郸之事透给安阳君。”
洪波台上,太子雍走进宫门,屏退左右,趋至肃侯病榻,叩道:“儿臣叩见君父。”
赵肃侯从榻上忽地坐起,拍下榻沿:“雍儿,来,坐在榻边。”
太子雍谢过,起身坐在榻前。
“雍儿,”肃侯不无慈爱地抚摸太子雍的头,“见过三叔了?”
太子雍仰脸望着肃侯,“嗯”出一声。
“他的病情如何?”
“果如君父所言,他是装病。儿臣求问朝政之事,说秦公派使臣约盟伐魏,儿臣不敢擅专,请他定夺。”
“他怎么说?”
“三叔说,秦人不可信,眼下之急不在魏人,在中山,是以请调晋阳守军两万驻防代郡,讨要虎符。儿臣已按君父所嘱,准允他了。”
“除此之外,他还说什么没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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