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旻醒来的时候,钱多依然跟往常一样坐在他病床前望着他发呆,骤然看到他睫毛轻颤,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,直到他嘴唇翕动,干涩地吐出一个字,她才如梦初醒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。
“水……”
“好,水!”她手忙脚乱地替他倒了水,又替他摇起了床头,整个过程中手都是在抖的,好不容易才忍住颤抖没把水撒到他身上。
估计是渴极了,大梦初醒的睡美人扒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,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死死抓着杯子的手。
钱多已经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,甚至忘了这时候应该及时通知医生,只是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他那张依然带着病容的脸出神,那眼神仿佛在欣赏这世上最美好的珍宝。
喝了水,缓过来之后,陆旻终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,似乎诧异于她此刻的眼神,他竟然微微皱了皱眉。就在钱多疑惑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眼神时,他忽然朱唇轻启,有气无力地道了声:“谢谢!”
语气陌生又疏离。
钱多顿时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当场。
他们两个之间从来都不是需要说谢谢的关系,刚遇到的时候他还太小,不知道说谢谢,等长大一点,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再说谢谢了。
谢谢这两个字最是温柔,也最是残酷,它残忍地在人与人之间筑起屏障,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分为自己人与外人。而现在,眼前的男人竟然对她说了谢谢,这也就意味着,此刻,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是……外人!
“张小明!你竟然跟我说谢谢?”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,然而,她根本不敢相信,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,摆出质问的架势。
如果是她认识的那个张小明,此刻一定会求生欲极强地一秒认怂,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只是偏了偏头,一脸疑惑地反问她:“原来我叫张小明吗?”
他的表情茫然,眼神却清澈,那是那个没有阴霾的温润如玉的张旻的神情。见钱多没有反应,又接着追问:“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里?你又是谁?”
这个问题犹如一个炸雷,将钱多先前因为他醒来而产生的那点欣喜炸得七零八落,只剩一片空茫:“不可能!你不可能会忘了我是谁?你一定还在生气,所以故意飙演技,装失忆吓我是不是?”
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,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。发现面前的男人依旧用那种略带询问的眼神望着她,终于崩溃:“演技好了不起吗?你还装!你太过分了!好啊!现在我就让你知道一下我是谁!”
她甚至顾不得陆一麟还在卫生间上厕所,随时都可能出来,双手捧住面前男人的脸,用一种想咬人的架势,杀气腾腾吻住了他的唇。
然后,病床上的男人真的仿佛被人咬了一口般猛地一颤,伸手狠狠一把推开了她,那力道之大,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。如果不是他在病床上躺了太久,再大的力道也打了折扣,钱多真怀疑刚刚那一推,自己一定会被他推倒在地上。
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难以置信地盯着病床上的男人。陆旻此刻的表情震惊又茫然,分明是正常人被陌生人强吻后的表情,而不是男朋友被女朋友亲吻后的表情。
表面上的动作还可以演,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做不了假。
他不记得了,真的不记得了……
钱多心中刚刚亲眼目睹他醒来的欣喜此刻早已荡然无存,只是瞪大眼睛,犹如雕塑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,固执地期待着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。最好,下一个瞬间,他就猛扑过来,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,然后告诉她,这只是他的一个恶作剧。
然而,现实却是,面前的男人一脸无辜地眨着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,弱弱向她这个刚刚试图轻薄他的轻浮女人,发出灵魂的质问:“你还没有告诉我,你是谁?”
“我……”钱多张了张嘴,然而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开口。别说告诉他自己是他女朋友了,她甚至连说出自己名字的力气都没有。只是仿佛石化般站在原地,定定望着他。
两人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对视着,直到陆一麟从卫生间里出来,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陆旻,你终于醒了!”
陆旻蓦然回神,诧异地望向正在擦手的陆一麟,表情纠结又混乱:“她叫我张小明,你叫我陆旻,所以,我到底叫什么?”
陆一麟擦手的动作一顿,难以置信地盯住了病床上的男人,半晌,才嗤笑一声,问:“你别告诉我,你失忆了?”
“如果不记得自己的名字,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算失忆的话,我想是的。”
陆一麟足足看了他两分钟,才终于微微一笑,慢悠悠地开了口:“好吧,既然如此,那我就帮你解释一下。张小明是你原来的名字,现在你已经认祖归宗了,你的名字叫陆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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